一、比例法公式的起源:
於英美工程實務中,並無如國內所創設之乙式計價概念,因此,針對不容易計算具體內容與數額之工程項目,倘承包商起訴請求僅因無法核算數額而遭敗訴駁回,並非公允。因此,於Eichleay Corp.乙案,軍事服務採購委員會(Armed Services Board of Contract Appeals, ASBCA)創設一套計算公式,用以核算承包商所請求之總公司管理費數額。
二、比例法公式的意義與適用要件:
比例法公式主要是在處理總公司管理費用的數額計算,蓋管理費的數額如何計算,往往甚為困難,而當工程展延或停工之際,承包商的總公司管理費無法平均分攤在展延或停工期間,造成承包商受有此項損害。
舉例言之,設A承包商因總公司營運管理支出費用為100萬元,總公司所承接的工程案共計有10件,每件金額與內容均同一,則當每件工程完竣時,總公司即可獲取100萬元之費用作為管理之用。倘若其中一個工程案件有遲延或是停工,將導致總公司無法因該案件的報酬取得而支應管理費用,或因工期展延,導致總公司需多派人力加以處理該案件,此時總公司即受有管理費用支出的損害。
由上可知,比例法公式的目的僅在於處理承包商請求總公司管理費數額之計算問題,然而,不得據此公式即認承包商確實因工期展延或停工等因素即受有管理費之損害,即承包商不得以此公式為由,「推定」其確實受有管理費之損失,進而作為請求之依據。換言之,承包商仍須「舉證」確實因工期展延或停工等因素,受有實際損害(actual damage as a result of the delay),而在損害數額無法具體舉證時,才有比例法公式的適用。反面言之,倘若承包商不能善盡舉證責任說明有如何之具體管理費支出損害,或根本未因工期展延或停工事由而受有損害,自先行假設(moot)受有損害,再以此請求業主為給付,方合乎損害填補原則。
其次,倘若承包商於工期展延或停工時,可將閒置人力挪移他用,或有其他減少管理費支出之損害(mitigate)之可能時,縱使承包商因停工等因素受有管理費之損害,仍不得悉數請求之。如Wickham Contracting Co., Inc., v. Dennis J. Fischer乙案中,因承包商的財務紀錄中載明,於遲延期間,承包商仍有承攬其他未接漏的工作項目,因此法院無法斷定所有的總公司管理費都是分配於爭議工程之中,最後法院則改以自由心證(jury verdict approach)判斷應給付之金額。蓋管理費支出取決於承包商人力效率配置因素,倘若承包商獲悉工期展延或停工之情形,自應將管理之人力挪至他用,透過他用方式取得報酬以填補費用支出,此均為承包商所能控制之範圍。設若承包商放任管理人力無端浪費於根本不需要配置人力之停工或工期展延之項目,顯屬承包商人力管理配置不當,理應由其承擔費用支出之損害,始為允當。
此外,在Melka Marine Inc. v. United States乙案中,法院判決表示:「雖然政府機關未能取得挖泥及防坡堤工程之開工許可,然雙方合意Melka公司可以重新調整工序(re-sequence),於該期間先行施作未經許可施工部分的相關工作,且Melka公司也照做。聯邦請求法院認為Melka公司並未於該期間有任何閒置的情形,且政府機關也不是指示全部工程均予以停工等節,均無違誤之處。(原文:Although the government had failed to obtain a permit for the dredging and breakwater work, the parties had agreed that Melka would re-sequence its work so that non-permit related work could be done during this period, and Melka did so. The Court of Federal Claims did not clearly err in finding that Melka was not on standby when it was working on the contract and the government had not suspended all contract work.)」
由上開判決可知,縱使業主有任何停工指示,然承包商如可先行施作其他工作部分,則代表承包商並無人力閒置的情形,自無比例法之適用餘地。
於此,George Hyman Construction Company v. Washington Metropolitan Area Transit Authority乙案足供參按。該案法院判決闡釋:「如果工程遲延發生,且承包商不能減少總公司管理費用成本支出(例如解雇員工)或承攬其他工作用以吸收這些管理費成本,則承包商將不可避免受有此項管理費之損害。但如果工程遲延發生,承包商可以減少總公司管理費或承攬其他工作去吸收這些費用損失,他將可以避免這些損失。因此,本院認為,工程遲延不必然等於承包商有權請求總公司管理費用。、、、承包商若欲請求業主補償管理費損失,必須說明由於工程遲延導致承包商實際上不能承攬其他工作而降低總公司之人員及設備費用,導致其受有實際上之損害。(原文:If the delay is such that the contractor can neither reduce home office overhead costs (for example, by firing staff)nor take on new work to absorb these costs, he will inevitably suffer a loss of this kind. But if the delay is such that the contractor can either cut home office overhead costs or assume new work to absorb them, he can (and probably will)avoid any damage. Courts therefore have determined that a contractual delay will not automatically entitle a contractor to recover home office overhead costs…In order to recover, the contractor must show that he necessarily suffered actual damage because the nature of the delay made it impractical for him either ”to undertake the performance of other work,”…”to cut back on Home Office personnel or facilities,")」
此外,因為比例法是在解決總公司管理費之數額計算問題,然前提是承包商確實受有此項費用之損害,且具有可補償性質者,始足當之,此即英美法中的可補償遲延情事(compensable delay),此觀C.B.C. Enterprises, Inc., v. The United States乙案至明。揆諸英美工程實務,就遲延是否可補償觀點,可區分為可補償遲延(compensable delay)與不可補償遲延(non-compensable delay)。就前者而言,是指因政府機關的行為所造成之遲延,又稱國家因素的遲延(government-caused delay);就後者而言,是指非政府機關的行為所造成之遲延情事,舉凡可歸責於承包商之事由,甚而天災人禍等不可抗力因素,均在其範圍內。又針對不可抗力因素的遲延,至多給予承包商展延工期之權利(right to extension of time),然相關風險費用仍由承包商自行吸收。是以,承包商若欲以比立法計算並請求總公司管理費,必須證明費用支出的損害係因可歸責於政府機關之行為的遲延所致。
最後,承包商尚須證明政府機關行為造成之遲延,不具有確定的期限,造成承包商無法判斷是否須要立即復工,導致人力閒置等管理費無端浪費支出者,始足當之。如Melka Marine Inc. v. United States乙案中,法院判決揭示:「政府機關造成的遲延期間具有不確定性,且其要求承包商必須隨時待命,並立即隨時恢復所有工程之進度。(原文:government-imposed delay was uncertain and that the government required the contractor to remain on standby, ready to resume full work immediately)」甚且,於P.j. Dick Incorporated v.Anthony J. Principi乙案中,法院判決清楚闡釋:「例如,倘若國家指示承包商先行停工,但告訴承包商將於特定日期復工,則承包商不可能有人力等待閒置的情形。(原文:For example, where the government suspends all work on the contract, but tells the contractor work will begin again on a date certain, the contractor cannot be on standby.)」蓋如政府機關清楚告知承包商確定復工日期,承包商本可就確定期間內安排相關人力配置,使得管理費用可以更妥善之運用,當無管理費浪費支出的損失可言。
總結而言,比例法適用的要件可簡單歸納如下:
- 遲延或停工的原因是可歸責於業主一方(government-caused delay)。
- 承包商確實因遲延或停工致總公司管理費用無法回收,造成具體的損害(actual damage)。
- 承包商無法透過刪減總公司管理費,或承接其他工程案件以降低管理費用損失的可能(mitigation)
四、比例法公式的運用
根據該公式,首先必須確認總公司的整體管理費分攤於系爭工程的費用多寡,其次將上開費用除以系爭工程的履約期間,求得總公司於系爭工程每日支出的管理費用單價,繼而乘以承包商實際展延或停工之天數,最後計算出得請求之總公司管理費數額。由上開公式可知,承包商以此公式核算並請求總公司管理費用時,應先確定總公司於系爭工程中所支應的管理費用若干,而此項數額之確定,即是承包商舉證確實有管理費支出損害的要件。
五、比例法在我國的適用與疑義
我國並沒有明文法令承認比例法的概念,而是透過判決累積而成,但細觀判決內容,僅泛泛帶過比例法所要處理的困境,但卻往往忽略了比例法的適用前提。
在大多數的判決中,比例法被當作是一種請求的依據,講白一點就是,廠商不論有無實際上的管理費支出,都可以先自己用這個公式試算一個金額,然後請求對方為給付。這樣的想法完全背離比例法的初衷。原因在於,比例法設計之初就是在解決損害多寡的問題,但對於損害有無的問題,比例法愛莫能助,這也是為什麼國外針對比例法的適用極為嚴苛。簡單地講,國內均忽略了一件事情:承包商到底有沒有具體的管理費損害?這樣的前提被比例法這高深莫測的公式含渾帶過。這樣的結果產生:承包商縱使沒有管理費支出,也可以請求費用,豈不是完全背離了民事法所揭櫫的損害填補原則嗎?
以上只是一個大方向的檢討,至於細節部分,在美國工程實務上,往往具有其他難以證明或甚為爭議的要件,例如是否有閒置(standby)?是否為可歸責於業主事由(government-caused delay ,compensable delay)?等等,在國內通通不復見。
比例法固然是一個解套方法,但在引進國內的同時,學者不假思索,法官不深入探究,造成許許多多承包商暴利的情形,是否合理,公道自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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